战争年代,毛主席与林彪的九次分歧和争论,折射出革命进程中战略抉择的复杂性与动态平衡。这些争议不仅是个人战术理念的碰撞,更是对中国革命道路方向的深刻思考。
青年时代的思想火花
1929年初,毛泽东与朱德率红四军下山开辟根据地。在当年5月18日瑞金的前委扩大会议上,毛泽东主张在游击区建立巩固的根据地。林彪作为一纵队司令员,却流露出悲观情绪,不相信革命高潮能迅速到来,倾向于在粤赣边区流动游击,反对建立稳固根据地。
到了1930年元旦,林彪写信向毛泽东坦陈困惑。毛泽东于1月5日回信,即《星星之火,可以燎原》,温和地批评林彪缺乏“建立红色政权的巩固和扩大去促进全国革命高潮的深刻观念”。这封信不仅发展了“工农武装割据”思想,更标志着“农村包围城市、武装夺取政权”这一中国革命道路理论的初步形成。
红军第五次反“围剿”后期,毛泽东在王明路线下日益受到排挤。尽管林彪曾多次批评“左”倾路线的瞎指挥,但在1934年2月5日之后,他连续六次上书军委,力主诱敌深入、运动战,以粉碎敌人的“围剿”。然而,“共产国际军事顾问”李德作报告力推“短促出击”后,林彪态度骤变。当年6月17日,他在《战争与革命》上发表《论短促出击》,一反常态地大力赞扬这种战法,并洋洋洒洒地进行了26条阐发。
林彪的这些言论,显然与毛泽东的军事思想相悖。尽管毛泽东当时并未直接批评,但在40年代延安整风时,特意将此文收编入《六大以来》文件汇编,作为警示后人的反面教材。
长征路上,红军在毛泽东指挥下四渡赤水,甩开敌人,取得了战略转移的决定性胜利。然而,红一军团长林彪对此却有不同看法,认为部队“尽走弓背路”会拖垮队伍。1935年5月上旬红军抵达会理休整时,林彪先是打电话给彭德怀,建议他出来指挥,后又致信中央,再次提出由彭德怀任前敌指挥,迅速北上与四方面军会合。
与此同时,刘少奇和杨尚昆也向军委反映了基层指战员的消极情绪。毛泽东对此高度警觉,认为这是对遵义会议成果的反思和挑战。5月12日,中央政治局在会理城郊召开扩大会议。毛泽东详尽阐述了四渡赤水的必要性,并严厉批评了林彪要求撤换前敌指挥的意见,指出这是右倾思想的反映。毛泽东误以为林彪是受彭德怀鼓动,当林彪解释时,毛泽东直接打断说:“你是个娃娃,你懂什么?”直到24年后庐山会议,林彪才澄清与彭德怀无关。
中央红军历经长征抵达陕北,党中央决定将革命大本营设于此。在林彪率部取得直罗镇战役胜利后,毛泽东称其为“奠基礼”。然而,林彪却多次要求到陕南打游击。在瓦窑堡会议前夕,林彪正式向中央提出这一战略建议,并于12月9日致信毛泽东,表示自己“决不因任何故障而改变决心”。此后,他在12月12日、15日、18日连续发电坚持己见。
毛泽东与张闻天于12月19日联名发电给彭德怀,认为林彪是党内优秀干部,但不能同意他离开主力军去打游击战,希望他来中央交流。12月21日,毛泽东再次发电,指出陕南游击战在日本占领华北的形势下,不应比陕北更重要,更不能比主力红军更重要,强调林彪与中央存在分歧,要求他来中央面谈。
面对林彪的坚持,中央于12月29日23时电令他“接电立即来中央讨论你的工作问题”。林彪这才在1936年1月1日回电,表示次日动身。
在中央住了半个月后,林彪不再执意去陕南。2月下旬,他率红一军团东渡黄河,参加了毛泽东亲自指挥的东征。东征期间,毛林又在红一军团作战方向上产生分歧。毛泽东指示林彪率右路军在晋西南,确保黄河渡口,伺机发展。林彪则在3月27日、30日、31日连续发电,坚持主力应向晋东南挺进。他甚至建议毛泽东回到陕北,认为毛彭随部游击会妨碍指挥全局。
4月2日,毛泽东与彭德怀联名给林彪、聂荣臻发长电,指出林彪“对于革命形势估计不足”,强调扩大红军、在陕西和华北取得胜利、首先在陕西创造更大根据地的极重大任务,并断然否定了林彪让他回陕北的建议。
国共第二次合作后,在洛川会议上,毛泽东力主八路军的作战方针应是“独立自主的山地游击战争”,强调在敌强我弱下,发展游击战,发动群众,建立根据地,进行持久战。然而,据聂荣臻回忆,林彪不同意,认为应以运动战为主,搞大兵团作战,低估了日本力量。
平型关战役前夕,9月14日,林彪电告朱德、彭德怀、任弼时,提出在平型关袭击日军,配合阎锡山作战。毛泽东16日电复林彪,强调“我军应坚持既定方针,用游击战斗配合友军作战”。18日,林彪回电毛泽东,强调“以作战灭敌为主要任务”,“暂不应以做群众工作为中心”,认为“目前须以打仗、捉俘虏,来提高军民抗战信心”。
毛泽东与林彪的差异在于:林彪从前线有利时机和政治意义出发,力主平型关一战;毛泽东则从八路军实际和战略全局出发,主张创建敌后根据地,避免主力与日军正面冲突。
9月21日,毛泽东最终考虑前线将领意见,发电同意林彪将一个旅暂时集中打仗,但强调“如许久还无机可寻时,仍以适时把中心转向群众工作为宜”,并嘱咐彭德怀要坚持“真正独立自主的山地游击战”。
平型关大捷后,毛泽东对此战役的新经验进行思考。9月29日,他致电周恩来等,将八路军作战方针表述为“根本方针是争取群众,组织群众的游击战。在这个总方针下,实行有条件的集中作战”。后来在《论持久战》中,更是定为“基本的是游击战,但不放松有利条件下的运动战”,明显吸收了平型关的经验。
抗战胜利后,为建立东北根据地,中共中央派十万大军入东北,林彪担任东北人民自治军总司令。中央和毛泽东最初的战略方针是“御敌于关门之内,抢先独占东北”,重点放在锦州、营口、沈阳一线。但国民党军迅速攻占山海关,“御敌于关之内”计划宣告失败。
中央军委随后令林彪集中兵力反攻,林彪赶赴锦州准备决战,但主力迟迟未能到位,“决战”成为空话。11月22日,林彪电告中央军委,提出“我有一个根本性意见,即:目前我军应避免对敌各个击破,避免仓促应战,应准备放弃锦州以及以北二三百里,让敌人拉长分散后,再选弱点突击”。实际上是建议放弃辽西决战,撤往辽宁腹地,整训部队。陈云、高岗、张闻天等人也提出了类似意见。
毛泽东认真研究了这些建议,于12月28日为中共中央起草指示,提出“在国民党已占或将占的大城市和交通干线的情况下,这种根据地应建立在距离国民党占领中心较远的城市和广大乡村”。在林彪、陈云等人的建议下,毛泽东和中央将东北战略方针由“独占东北”转变为“让开大路,占领两厢”。
1946年1月13日,关内国共停战。毛泽东和中共中央认为东北地区谈判有望停战,为争取有利地位,要求东北民主联军集中兵力,在“防御有利条件下”给敌军“歼灭之打击”,并称之为“历史新阶段中的最后一战”。
林彪对东北和平前景和“最后一战”的提法有不同看法。1月5日,他电告中央,提出如果和平完全可靠,则集中力量进行“最后一战”,否则就分散建立根据地。1月15日,他再次指出“此次和平协定的实质,实为蒋之一大阴谋”,基本思路仍是“让开大路,占领两厢”。
但林彪最终服从了中央的判断和部署,率部在3月中旬攻占四平,4月中下旬相继攻占长春、哈尔滨、齐齐哈尔等城市。中共攻下这些城市意在谈判中占据优势,却激起了蒋介石更大的贪欲。蒋介石将四平视为“党国命运所系”。
4月18日,蒋军猛攻四平,保卫战打响。毛泽东连连电令林彪,“不惜重大伤亡”,“死守四平,寸土必争”,甚至提出“化四平街为马德里”。这实际上暂时改变了“让开大路,占领两厢”的方针,转为在大路上与蒋军殊死争夺。
林彪起初并不认为这种打法明智。4月11日,他电告中央,认为坚守四平可能性不大,应以消灭敌人为主。黄克诚也有类似看法。然而,战斗打响后,林彪于4月18日电告中央:“敌已开始直接进攻四平,我守军决战至最后一人!”
四平血战一月,异常残酷。蒋军伤亡万余人,民主联军也伤亡8000多人。5月18日,林彪报告情况危急,并于当日下午组织部队撤出四平。毛泽东没有责怪,复电称“四平我军坚守一月...这一斗争是有历史意义的”。实践证明,在敌强我弱下,若不以歼灭有生力量为主而计较一城一地得失,结果将是人地两失。1959年庐山会议上,毛泽东说:“固守四平,当时是我决定的。”黄克诚则直言:“是你决定的也是不对的。”
辽沈战役,东北战场的决战,核心目标是歼灭长春、沈阳、锦州三个孤立据点内的蒋军。但先从何处打起,毛泽东与林彪之间存在分歧。
早在1948年2月7日,毛泽东曾电问林彪锦州方向有无仗可打,并商量若能控制锦州一带,是否对付蒋军撤退更有利。林彪担心主力南下攻打锦州一旦受阻,将陷入被动,因此再三提议先打长春。毛泽东一度表示同意。但在5月下旬试攻长春受挫后,林彪、罗荣桓于7月20日报告军委,认为“我军仍以南下作战为好,不宜勉强和被动地攻长春”。毛泽东当即回电同意,并指示加紧准备军粮,八月打响。
然而,8月8日和11日,林彪、罗荣桓、刘亚楼联名电告军委,先称行动时间取决于杨成武部,后又提出粮食问题无法解决。毛泽东接电后颇为不满,8月9日和12日回电严厉批评,指出杨部已确定21日出动,且粮食准备已指示两月,质问“你们这样对于战局有何利益?”在毛泽东的严厉批评下,林彪最终决定尽早南下攻打锦州北宁线。
9月7日,毛泽东以中央军委命令电告林罗,明确指示主力应攻锦州、山海关、唐山一线,置长春、沈阳之敌于不顾。目标是拿下锦州,关死东北入关大门,形成“关门打狗”之势。
9月10日,林罗电告具体部署,认为锦州是敌薄弱要害之处,此次锦州战役可能演变为全东北大决战。这一分析与毛泽东的意图相符,毛泽东于9月30日复电:“决心与部署均好,即照此贯彻实施,争取大胜。”
然而,当蒋介石调集重兵援锦时,林彪再次动摇。10月2日深夜,林彪口授一封电报,提出两个方案:一是迅速攻下锦州,但困难多无把握;二是回师打长春,把握大但需迟延。电报虽提两方案,但倾向放弃锦州。罗荣桓再三考虑,认为不妥,力劝林彪收回电报,并亲拟撤销电报并增兵北宁线的电报发往军委。
毛泽东于10月3日清晨4时先收到林罗刘的第一封电报,十分不安,当即斩钉截铁复电:“集中兵力,迅速打下锦州,对此计划不应再改。”又说:“5月和7月间长春之敌本来好打,你们又不敢打;现在锦州部署业已完毕,你们又因一项并不很大的敌情变化,又不敢打锦州,又想回去打长春,这是很不妥当的。”两小时后,毛泽东又发电,反复阐明现在攻锦的有利条件。直到10月4日凌晨,毛泽东收到罗荣桓的后一封电报,才松了口气,复电表示:“你们决心攻锦州,甚好甚慰……在此以前我们和你们之间的一切不同意见,现在都没有了。”
此后,东北野战军在林彪指挥下,10月14日仅用31小时攻下锦州。接着长春和平解放,沈阳解放,辽沈战役胜利结束。1963年罗荣桓逝世时,毛泽东仍感慨:“长征不是艰难日,战锦方为大问题。”70年代,他更直言:“当时这个仗真是难打!发了这么多电报,他(林彪)就是不敢打。”
抗美援朝:引火烧身还是参战利益
1950年9月15日,美军主导的“联合国军”在仁川登陆,朝鲜战局急转直下。10月1日,金日成向中国请求援助。毛泽东随即召开书记处紧急会议,明确表态要管,认为不管将对朝鲜、中国和整个东方不利。但与会者意见不一,主要担心我军与美军装备火力悬殊。
10月2日,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上,毛泽东希望大家冷静权衡利弊。然而,会议开始时,几乎所有领导人都对出兵持怀疑或反对态度,尤其是军队领导人普遍认为对美军作战没有把握。林彪的发言尤其让毛泽东失望。
林彪发言大致内容是反对出兵。他指出,中国刚刚建国,百废待兴,国力薄弱,从未与美军较量。美军装备高度现代化,一个师有几百门炮,而我军只有几十门,坦克更少,空海军也刚组建。他担忧入朝作战没有空海军掩护,若贸然出兵,无法顶住美军,反而会将战火引到东北,建议加强东北边防,免得引火烧身。
10月4日,政治局会议继续,气氛依旧沉闷凝重,多数人仍倾向不到万不得已不打。毛泽东说:“你们说的都有道理,但是别人危急,我们站在旁边看,不论怎么说,心里也难过。”
此时,彭德怀从西安赶到北京参加会议。10月5日会议上,彭德怀明确支持毛泽东:“出兵援朝是必要的,打烂了,等于解放战争晚胜利几年。如果美军摆在鸭绿江岸和台湾,它要发动侵略战争,随时都可以找到借口。”彭德怀的发言扭转了会议气氛,很快作出组建中国人民志愿军、出兵抗美援朝的决策。
关于志愿军司令人选,毛泽东和中央曾考虑林彪。但林彪称病拒受此任,他自称失眠、身体虚弱、怕风光声,难以胜任。尽管林彪确实存在这些病症,但深层原因在于他反对出兵。在此情况下,毛泽东才将帅印授予彭德怀。
10月13日深夜,毛泽东发电给在莫斯科与斯大林会商的周恩来,指出在苏联不愿出动空军掩护我志愿军的条件下,“我军还是出动到朝鲜为有利”,“对中国、对朝鲜、对东方、对世界都极为有利”,“总之,我们认为应当参战,必须参战,参战利益极大,不参战损害极大”。
结语
这些历史瞬间,不仅展现了毛泽东与林彪两位军事家在战略战术上的智谋交锋,更揭示了在复杂多变的历史进程中,领导者如何从不同角度考量局势、权衡利弊,最终确定符合民族利益的决策。他们的分歧与争论,正是中国革命与建设道路探索中的生动注脚。